老杜魯多:偉大的加拿大人

 林達敏

圖片1: 老杜魯多總理(右四)遊覽中國龍門石窟,背後菩薩為武則天 (Source: 顾保孜 《周恩来最后600天》)

皮爾ž杜魯多(Pierre Trudeau, 下称杜魯多),曾两度出任加拿大總理,执政长达16年。杜鲁多作为一个作家和成功的政治家、總理,他的高尚人格、從政经验对兒子贾斯町有着重要的影响。难得的是贾斯町亦非全靠父亲的光环映照,而自行带领自由党走出一条新的光明之道。

在贾斯町的父親杜魯多總理領導之下,自由黨推行移民打分法。來自不同國家的人,不分族裔,只要夠分,都可移民。以往「重歐輕亞」的移民政策,從此一去不返。當年自由黨曾接收近十萬越棉寮難民。又推行多元文化政策和制定了「加拿大權利和自由憲章」,使全世界不同文化,不同種族的人,在飄揚的楓葉旗下,皆可和睦相處,共進共榮。2004年加拿大廣播公司的電視系列節目《最偉大的加拿大人》舉行觀眾投票。杜魯多名列第三。他的光輝形象,永留在千百萬人的心中。

圖片2:老小杜魯多總理 (Source: cbc.ca)

「將相本無種,英雄豪傑亦無種」。世上的政治領袖,起先都只是普通人,有些以演說而得到權力,如孫中山、希特勒;有些以寫作而得到權力,如杜魯多、史太林。我少年負笈溫尼伯,曾遇上一老者。他說孫中山曾至加國宣揚革命,老先生有在溫尼伯聽講。孫中山一站上臺,足足講了三小時。中國人最討厭聽演講,尤其長篇大論,豈知孫先生魅力沒法阻擋,所有人屏息靜聽,全神貫注。他的話淺白易明,人人能懂。且能啟發智慧、增廣見識、感動人心。在演講的三小時中,他沒碰過放在面前的一杯水,耐力驚人。廣東人說「人有改錯名,沒有改錯花名(綽號)」。孫先生演說的威力,在辛亥革命中可抵得上千門大炮,所以很早就有了「孫大炮」的綽號。

杜魯多在從政之前,是魁北克省最有影響力的作家,但他不是文學家,而是大學者,大思想家,人道主義者。「杜鲁多」的意思是「池」。這個姓源自法國諾曼底的小村莊。他們在加拿大的始祖是建築木工,於十八世紀中移民魁北克,後人在滿地可附近務農。杜魯多的爸爸是法裔,母親是英裔,所以他從小接受英法文化的薰陶,對英法兩語均有極高深的造詣。有法裔人因此歧視他,說他是「雜種」,但沒有影響到他在寫作和政治的事業。杜魯多的父親出身律師,但從商,經營連鎖加油站,又辦了一個汽車會,會員可以得到廉價汽油、拖車服務和汽車保險。可惜他在杜魯多十五歲時因心臟病去世。當杜魯多做總理時,有記者問他有多少私產,他說:「我的父親遺留給我四百萬,我投資變成了一千二百萬。」老記們無不贊嘆,認為他理財有道。

圖片3:賈斯汀和弟弟打架 (Source: cbc.ca)

杜魯多在滿地可耶穌會辦的Jean de Brebeuf學院畢業,取得學士學位。學校有中學部和大學部,非常嚴格,注重培養邏輯和思考,故此杜魯多的分析能力和邏輯性極強。他的座右銘是「理智先于激情」(Reason before passion) 。他在满地可大學得到法律学位,并做了一年实习律师,又再到哈佛大学取得政治经济學 (political economy) 硕士。之後,他到巴黎自由政治學院就讀。該院現已改名為巴黎政治學院(Institut d’etudes politique) 。法語國家有80%以上的總統和總理,都是畢業於此,但他發覺這裏的教授,比他懂不了多少,於是過了一年,轉到倫敦經濟學院(London School of Economics)讀博士。這是英國社會主義者的搖籃。他覺得博士生生活沉悶,沒讀完就開始一次環遊世界體察民情的旅遊。他背著背囊,獨自一人,到了很多沒人敢去,或沒人准去的地方。他去了剛成為共產國家不久的東歐,進入中東,目睹巴勒斯坦戰爭,一度被以色列誤認為是間諜而投入獄中,幸得當地加拿大傳教士相救。他又到過印度,親歷當時宗教的衝突。他到了西貢,從這兒去了上海,但在百萬雄師渡江之前,他乘船離開,取道日本回國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。杜魯多這旅程對世情的洞察,心性的修養,是書本所不能代替的。

杜鲁多回到蜕变中的魁北克。魁北克的法裔人是被征服的民族,有着被征服民族的心態,就是内向,对征服他们的英裔人不信任,也不合作,认为英裔人什么都不好,什么都否定,置之不管。魁北克是農業社會,由大企業、民族聯盟(Union Nationale)和天主教三位一體的勢力所控制。大企業的東主,是英裔和美國人,他們捐贈民族聯盟,以換取大量的利益。民族聯盟在1936年開始掌管省政,專制腐敗。一個村落需要公路,已建到村口,假若那個村不投票給民族聯盟,公路就會忽然「斷尾」。如再投票給民族聯盟,錢則從天而降,路又建好了。受政府撥款的機構,膽敢批評政府,撥款離奇地就少了一半。每个村落,由村中的神父領導。神父教人魁北克社會是全世界最道德、最好。天主教控制了魁省的教育,側重教義、哲學、人文社會科學,以致魁省無法產生現代的商業管理人才和科技人才。魁省人口占全國25%,但在1949年,只產生了全國3%的工程畢業生。魁省的經濟和社會發展,都落後於加拿大其他省份。魁省法裔人的教育水平,職業和社會地位都不高,生活貧困,在1960年以前,只比當時的華人好一點。

二十世紀初,魁省開始工業化,越來越多農民離開農村,到城市裏當工人。他們對現存的社會制度,發生疑問,人心思變,於是發生了「石棉大罷工」(asbestos strike)。石棉礦集中於滿地可以東不遠的地方。1949年2月14日半夜12時,石棉工人集體離開工作崗位。工人清一色是法裔人,東主是英裔或美國人。工人要求除去工場的石棉灰塵,每小時工資增加十五仙、夜班再加五仙、由工會管理福利基金、八小時制、星期天及假期雙薪。在今天,這是很普通的要求,但在當時,是激進的行為。

這次罷工維持了四個月。杜魯多回到滿地可時,罷工已進行了兩個月。他會見了領導這次罷工「加拿大天主教勞工聯盟」(Canadian Catholic Confederation of Labour)的秘書長馬尚(Jean Marchand),和前來采訪的記者栢拉蒂(Gerard Pelletier)。杜魯多義務替這次罷工做法律顧問。栢拉蒂後來成為魁省第二大報La Presse的總編輯。在石棉大罷工之後七年,即1956年,杜魯多編輯了一本關於此次罷工的書《La greve de l’amiante》,認為它標誌著魁省開始反抗英語商人的保守統治,是一場社會革命的開端。1963年,面對魁北克日益高漲的分離運動,自由黨開始延攬一些堅信聯邦制的魁北克人。他們延攬杜魯多、馬尚和栢拉蒂入閣。魁北克人笑言為「東方三賢人」。

石棉罷工後,杜魯多到渥太華內閣秘書處(稱樞密院Privacy Council)做初級經濟師,但過了二年,覺得那種生活很沉悶,辭職不幹。

為了推動魁北克的社會革命,杜魯多出資創辦季刊「自由城」(Cite Libre),並自任編輯。在1950年6月的創刊號,他表明了該刊的立場,矛頭直指盤踞魁省政治的「民族聯盟」,和天主教勢力,反對魁省分離。他的雜誌成為魁省思想界的集中地,主要成員有律師、大學教授和報紙編輯。當時魁北克越來越多人對現實感到不滿,有話要說,有感情要傾訴。「自由城」向惡勢力進攻,說出了千萬人心中的話,因此博得社會的歡迎,杜魯多也因此成為魁北克最有影響力的作家。有人問他成功的秘訣,他說;「當眾人還在竊竊私語的時候,我敢大聲疾呼!」。當然要社會革命,靠寫文章是不足夠的,但「自由城」給予很大的助力,是魁北克社會革命的急先鋒。1966年,因為「自由城」的幾個負責人參政,「自由城」停刊,1991年復刊,2000年因杜魯多去世,又再停刊。這是一本極具歷史價值和地位的重要刊物。

杜魯多的志願,是在滿地可大學法律系當教授。大學曾三次聘請他,但每次都給執政的「民族聯盟」否決。誰說加拿大對教職人員沒有思想管制?京士頓的皇后大學(Queen’s University) 曾聘請他教經濟,他因不願離開魁北克的社會革命而拒絕。

因為他的私人資產豐厚,無須謀生,能以寫作和旅行度日。1952年,他去莫斯科參加了國際經濟會議。右派的人幾十年來都攻擊他,說他不應該。他自辯說:「我還向斯大林的銅像擲了個雪球,給警察扣留了幾天。」反對他的人說:「那時地上沒有雪。」杜魯多三、四月在莫斯科,當時地上有雪。1958年,他的「魁北克民主的一些障礙」被西安大略大學選為當年最佳發表文章。1960年,他和出版商赫伯特 (Jacques Hebert) 去了中國,合著了《紅色中國的兩個天真漢》 (Two Innocents in Red China) 。

1960年,《民族聯盟》敗選,給自由黨取代。自由黨推行了一連串的改革,史上稱此後魁省的變更為「靜寂革命」(la revolution tranquille)。滿地可大學聘請杜魯多為法律系副教授(Associate Professor), 講述憲法和公法 (public law), 並兼任公法研究所主任。

1963年11月,杜魯多當選為國會議員,不久即被任命為司法部長。1967年,自由黨黨魁皮爾遜 (Lester Pearson) 退休,杜魯多成為黨魁和總理。

杜魯多的寫作事業,可以為華裔參政提供許多有益的參考。今日華裔參政,民智初開,但因為百多年來,北美華裔輕視文科教育,以致缺乏對社會、歷史、生活和人的理解和思考。有很多不同的意見,還要進一步探討。我們可以學杜魯多一樣,辦一本雜誌,把華裔全國最好的腦袋集中起來,爭鳴爭辯,弄清是非,教育民眾。通過潛移默化,塑造人的心靈,水滴石穿,長期傳播。雖然華裔參政道路崎嶇坎坷,但這是一個充滿希望與光明的時代,理想終會漸漸實現。

编辑:张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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